(正文)
潘霖的呼吸拂過我耳畔時,我正在數(shù)穹頂上那些珍珠眼睛。
它們像被揉碎的星子粘在玄武巖里,隨著青銅鈴鐺的震顫忽明忽暗。
水面突然泛起漣漪的剎那,我的登山靴正踩碎倒映在磷光里的第十七個瞳孔。
"別碰那些鈴舌。"潘霖突然用考古刷尾部勾住我揚起的手腕,他指節(jié)還沾著之前在甬道滲血的舊傷,"你聽。"
青銅鈴鐺內(nèi)部傳來細碎摩擦聲,像是有人正用鮫人鱗片刮擦內(nèi)壁。
我后頸突然炸開的冷汗浸濕了沖鋒衣領(lǐng)口——那些懸掛的鈴鐺正在自主旋轉(zhuǎn),每顆鏤空鈴身上都浮現(xiàn)出半張人臉浮雕,隨著角度變換交替呈現(xiàn)喜、怒、哀三種表情。
地面突然劇烈震顫,潘霖拽著我撲向左側(cè)時,三支青銅箭擦著我馬尾辮釘入水面。
那些泛著黑珍珠光澤的液體突然沸騰起來,將青銅箭融成青煙。
我聞到類似焚燒龜甲的氣味,看見自己跌坐處的水面正浮現(xiàn)出甲骨文狀的波紋。
"坎位七步!"張浩嘶啞的吼叫從西北角傳來,他的左腿被青銅齒輪卡在墻縫里,血水正順著齒輪凹槽繪制出詭異的圖騰,"你們這群蠢貨......咳咳......這是商周時期的三才陣......"
潘霖突然摘下我的運動相機甩向震位,鏡頭碎裂的瞬間,七支冷箭精準穿透殘骸。
我趁機抓住他戰(zhàn)術(shù)腰帶上的伸縮探桿,將尖端戳進離位石磚縫隙——那里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玉蟬正在發(fā)光。
"當心!"張浩突然發(fā)出癲狂的笑聲,他沾滿血污的手正按著某個凸起的獸首機關(guān),"薛大小姐不是最擅長解九宮格嗎?
要不要猜猜這些暗格里還剩多少——"
潘霖的瑞士軍刀擦著我耳際飛過,削斷了張浩三根手指。
慘叫聲中,我清晰看見刀柄反光里映出的卦象:暗格移動的軌跡在水面投射出先天八卦的變體,而張浩的血正沿著青銅齒輪注入坎位凹槽。
"瑤瑤,看鈴鐺!"潘霖突然掰過我的下巴,他染血的繃帶碎屑落在我唇邊帶著鐵銹味。
那些青銅鈴鐺此刻靜止成北斗七星的排列,喜面全部朝向水面某處漩渦。
我摸出潘霖背包里的熒光棒折亮扔過去,漩渦中心赫然沉著半具玉雕人像——那張臉竟與我有七分相似。
水面突然掀起黑色浪濤,潘霖將我護在懷里滾向生門時,我瞥見玉雕睜開了眼睛。
那些穹頂?shù)恼渲橥组_始簌簌掉落,在接觸水面的瞬間化作指甲大小的尸蟞。
張浩的咒罵突然變成凄厲哀嚎,他的傷口里正涌出珍珠母貝色的粘液。
"別看。"潘霖用最后半卷繃帶纏住我滲血的掌心,他的體溫透過浸透冷汗的襯衫傳遞過來,"記住《考工記》里'以水為鏡'的記載嗎?
這些不是真正的水......"
我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,指尖摸到水底某種規(guī)律的凸起。
當?shù)?08顆珍珠墜入"水面",整個密室突然陷入絕對黑暗。
在最后的光明消逝前,我清楚地看到——那些所謂墜落的尸蟞,全都在觸碰"水面"的瞬間變成了我的臉。
(正文續(xù))
我的指甲在玄武巖上刮出細碎的磷火,那些幽藍的光斑像被困住的魂魄。
潘霖的登山靴踩碎了一只正在蛻變的尸蟞,粘液在戰(zhàn)術(shù)褲上拉出銀絲。
穹頂垂落的青銅鎖鏈突然發(fā)出編鐘般的嗡鳴,我數(shù)著回聲次數(shù),發(fā)現(xiàn)與剛才箭孔排列的間距暗合。
"坎位對應(yīng)的不是水位。"我抹去唇邊的血痂,舌尖的刺痛讓思維格外清晰。
水面倒映的甲骨文正在重組,那些被張浩鮮血浸染的凹槽突然亮起螢火蟲般的微光,"看箭孔間距——三寸七分,與《周髀算經(jīng)》中'七衡六間'的記載......"
潘霖突然拽著我后撤兩步,三枚青銅蒺藜擦著他肩胛骨釘入石壁。
他染血的繃帶拂過我眼皮,帶著某種混著青苔的草藥味。
我這才注意到那些箭孔內(nèi)側(cè)的螺旋紋路——每道凹槽都嵌著米粒大小的玉珠,正隨著密室溫度升高緩慢旋轉(zhuǎn)。
"瑤瑤,寅時方位!"潘霖用探桿尖端挑起我背包里的測溫儀。
液晶屏上跳動的數(shù)字突然定格在37.7℃,與箭孔間距形成等比數(shù)列。
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,那些珍珠墜落后的孔洞在墻面上投射出二十八宿的星圖。
張浩的獰笑混著血沫噴濺在青銅齒輪上:"你們根本不懂......這些機關(guān)會讀取活人氣息......"他的斷指突然抽搐著指向我,"從你碰到玉蟬開始......咳咳......獻祭就啟動了......"
我猛地扯開沖鋒衣拉鏈,后頸被汗浸濕的皮膚觸到陰冷空氣。
玉蟬在暗袋里發(fā)出蜂鳴,震得我肋骨發(fā)麻。
潘霖戰(zhàn)術(shù)腰帶上的指南針突然瘋狂旋轉(zhuǎn),表盤玻璃炸裂時,我瞥見水面倒影里自己的瞳孔正在泛出玉色。
"七曜逆行。"我咬破中指在石磚上畫出紫微垣星圖,血珠滲入縫隙的瞬間,三米外的箭孔突然噴出硫磺味的白煙。
潘霖的軍靴精準踩中天璇位,青銅暗格發(fā)出齒輪卡死的悶響。
那些懸垂的鎖鏈突然繃直如琴弦,將最后三支冷箭絞成齏粉。
潘霖轉(zhuǎn)身時,戰(zhàn)術(shù)手電的光暈里漂浮著細小的金箔。
我看見他喉結(jié)上的汗珠滾落進領(lǐng)口,繃帶下的傷口正滲出與玉蟬同色的熒光。"薛教授的《三代吉金考釋》沒白教。"他沙啞的聲音里帶著笑意,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。
地面突然裂開蛛網(wǎng)狀紋路,青銅齒輪咬合聲震得人牙根發(fā)酸。
我撲過去抓住潘霖的戰(zhàn)術(shù)背心,在劇烈震顫中看見中央水面突然隆起。
墨色水波像被無形的手塑造成祭壇形狀,玉雕人像的殘軀緩緩浮出,那些斷裂的切口處正在生長血肉般的珊瑚。
"別碰水!"我拽住想要探查的潘霖。
玉雕的面容在熒光棒照射下越發(fā)清晰——那確實是我的臉,但眼角紋著商代特有的雷紋。
石臺升起的轟鳴聲中,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與三千年前的銅漏產(chǎn)生了共鳴。
張浩突然發(fā)出野獸般的嚎叫,他的斷指傷口里鉆出珍珠母貝色的絲狀物,正沿著青銅齒輪爬向石臺。"你們都會變成祭品......"他扭曲的面孔在磷火中忽明忽暗,"當七星連珠......"
潘霖的軍刀再次擦著我鬢角飛過,這次削斷了張浩背后正在膨脹的絲繭。
惡臭的黏液噴濺在石臺表面,那些陰刻的符號突然吸收液體亮起來。
我按住想要追擊的潘霖:"看符號顏色變化!"
朱砂紅的線條正在吞噬張浩的血,靛青的云雷紋卻在排斥我的掌紋。
當我的血珠滴在"癸"字銘文上,整個石臺突然傾斜十五度,露出底部嵌套的六十四卦盤。
潘霖的呼吸突然加重:"這是......"
"后天八卦配洛書。"我扯過他的袖口擦去眼前血污,玉蟬在掌心燙出北斗狀的烙印,"但方位被倒置了。"石臺表面的符號正在重組,某些筆畫突然扭曲成甲骨文中的"薛"字。
張浩的嘶吼突然變成非人的尖嘯,他的脊椎正在突破皮膚形成青銅色的骨刺。
潘霖將我護在身后,我聽見他心跳如戰(zhàn)鼓。
當我的指尖觸到卦盤中央的玉琮,那些未染血的符號突然滲出墨汁般的液體,在石臺表面繪出半幅星圖。
"瑤瑤,看穹頂!"潘霖的聲音帶著罕見的顫抖。
那些珍珠墜落后的孔洞正透下月光,在浮塵中勾勒出我鎖骨處的胎記形狀。
玉雕人像的珊瑚血肉突然瘋長,纏住了張浩正在異化的軀體。
石臺內(nèi)部傳來機括轉(zhuǎn)動的脆響,我摸到卦盤邊緣的凹槽——正好能嵌入那枚玉蟬。
但潘霖突然按住我的手,他掌心的冷汗浸濕了卦象:"等七星......"
最后的尾音被突然降臨的寂靜吞噬。
所有青銅器停止震顫,水面凝結(jié)成鏡面,玉雕人像睜開空洞的眼眶。
在絕對的死寂中,我聽見石臺深處傳來玉器碰撞的叮咚聲——就像有人在黑暗中,輕輕撥動了命運的算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