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過去啊,就是過去,無法磨滅,我想要成為這樣一個沒有過去的人,那所有的一切便可以重新開始。——《丑聞》
“誰!”她驚恐地回眸,那雙眼布滿紅絲,仇恨和殺氣充斥著,她似乎認(rèn)出了高澤,“是你?”
皮特拉著他焦急小聲說:“怎么辦,她認(rèn)出你,不會也認(rèn)得我吧?連我一起捅了?”
高澤死死盯著她手里的水果刀,她的苦衷與憤怒寫在她眼里,而此刻她要是下手,那就再無回頭路了。他忽然想起那天車禍的細(xì)節(jié),小聲對皮特吩咐幾句。
“你這認(rèn)真的?”皮特起疑,但看著房間內(nèi)的瘋女人,還是識相跑出房間了。
“你們想干嗎!”
她將水果刀指向高澤,那雙眼似乎猜到了他來的目的:“你要救他?”
高澤并沒有被她突然的舉動嚇到,反而冷靜地答:“我是來救你的。”
“讓我殺了他,不止能救我,還能救很多人?!彼菑埨淦G的臉上露出違和的笑容,眼神是想要吞噬一切的笑意。
高澤忽然想起絕世之顛的第一天,關(guān)堅被老叔銷波后,這個女人的嘴角在笑。她的殺意也許從當(dāng)時就開始了。
高澤知道現(xiàn)在這樣的談判對于高白霏而言不痛不癢。
“你可以殺了他?!彼潇o蹲下身,這一會兒的距離與那把刀只有二十公分,“如果是我,我也會親手殺死那個混蛋。但你清醒點!我們是在彌留之境,真正的關(guān)堅已經(jīng)死了,這個人不過是絕世之巔創(chuàng)造出來的影像,你殺他毫無意義。你現(xiàn)在殺了他,只會連你自己都墮入地獄?!?/p>
高白霏想起那天系統(tǒng)的廣播,原來是他?
“你是誰?為什么能救我?”
“我只是覺得,你不該這樣被對待,該被審判的是傷害你的人?!?/p>
高白霏將刀抵在他的頸動脈附近:“你不用可憐我!你們這些無良的媒體不是最喜歡挖我這種八卦嗎?更可笑的是,我那養(yǎng)母看了你們的雜志相信了,還拿這事要挾過他?!?/p>
“你沒想過報警?”
“你的眼神告訴我,你也不相信警察?!彼难垌谷豢梢钥创┮粋€人的內(nèi)心。
“十年前,我從這個禽獸的手里逃脫,我活下來了,但……”高白霏的回憶讓他的眼神變得痛苦不堪,似乎是一個人成為她心中的刺,“你永遠(yuǎn)無法明白,幸存者并不會為了自己的僥幸逃脫而慶幸,活著背負(fù)了太多沉重的過去。”
那顆隱藏在外殼下的心,第一次感受到共顫,那潮濕冰冷的過去,曾一夜一夜地侵蝕他的心靈。他怎么會不明白?他多少次希望有人能夠明白他。理解一個幸存的孩子,理解一個不想要用別人性命拯救他的孩子。
他不想要過得沉重,所以當(dāng)他想你姐姐的同時,同樣也憎恨她,為什么是她用生命換來了自己負(fù)重的一生。
“我想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,而殺了他,無疑是殺了那段過去,是殺了很多女孩痛苦的來源。”她手中的刀握的更緊,“你懂嗎?一個突然想要成為英雄的人,也許是希望自己能夠結(jié)束那悲慘的一生?!?/p>
那悲涼的,無助的眼神,沒有在乞求,而是對這一切的釋然,仿佛在她用力的瞬間,就可以得到前所未有的釋放。
高澤蹲下身子,他的語氣十分溫柔:“有句話你說得沒錯,我不是一個好記者。我未曾了解過你,甚至未曾了解過我自己內(nèi)心的想法。也許你覺得我在套路你,但我確實能夠明白你的不安,恐懼,無奈,憤恨。甚至是對為我們犧牲的那些人的……”
高白霏的眼神里終于少了些恐慌失措,她面前的男人,潦草的胡須,卻是輪廓分明的臉,硬朗的長相下竟有顆看似柔軟的內(nèi)心。
她不喜歡相信人,因為人類總是善于用謊言。
“你,不會是在編故事吧?”
“我是無良記者,又不是無良作家。”說到此處腦海里又蹦出一個人,“你知道我為什么那么想救你嗎?”
高白霏的戒心再度放下重新審度著。
“因為,你也姓高?”
“這算什么理由?”高澤沒忍住笑,雙手微微握拳,“你和我姐姐差不多大,我們有著同樣的童年,救你對我而言,就好像救了姐姐?!?/p>
最后姐姐二字,他的聲音已經(jīng)在顫抖了。
“你姐姐?是為你犧牲的那個人嗎?”高白霏不解看向他。
他的眼中有淚光,語氣卻還是很隨意的態(tài)度:“這件事我從未和別人說起過,但我現(xiàn)在卻告訴你這個陌生人,實在太奇怪了。不過有件事你也說錯了,我做記者不是為了挖這種桃色新聞,我是為了找到我幼年丟失的姐姐?!?/p>
高白霏低下眼眸,也許是因為相似,他們之間仿佛被什么牽動著。讓她一個如此冰冷活著的人,竟有覺得此刻心頭有一股暖意。
這些光亮從她眼前閃過后立刻變得黯淡:“你不是一個好記者,但你不是壞人。從你那天,把我從車上拉出來。只是,你也是個半死人,不必管我了。就像躺在病床上失去求生意志的病人,沒有人能救得了她的……”
高澤的眼神卻意外堅定:“那天,是你自己救了自己?!?/p>
她沒有理睬,抬起手,那把刀已經(jīng)觸及皮膚,鮮血直流。
高澤大喊一聲:“你是不是養(yǎng)了一只貓!”
高白霏的手忽然停下,很是詫異地看著他:“你,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那天你撞向防護(hù)欄的時候,有一只瘦弱的白貓一直躺在你懷里,它不停地發(fā)出叫聲,似乎是在祈求我們救你?!?/p>
她遇到小八那會兒剛好是大學(xué)報到那天,在樓道的垃圾桶旁一個瘦弱的身影吸引了她。那是一只臟兮兮出生不久的貓,毛色還看不出來,但眼睛通紅有點瘆人。
它努力鉆進(jìn)塑料袋里,拼命地尋找食物。也許是命運(yùn)的相互吸引,她收養(yǎng)了這只流浪貓。
這只貓很快長得白白胖胖,通體雪白瞳色還很漂亮,一點也看不出是從垃圾堆出來的。但好景不長,它生了病,變得只有皮包骨頭了。
高白霏的聲音有些顫抖:“今年小八五歲了,它是我最重要的親人。這一天,我接小八剛剛出院,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。他晚上就要坐飛機(jī)離開這里,在那之后,我就不會再有機(jī)會……”
“所以,是你計劃的一切?”
“沒錯?!备甙做碇约旱念^發(fā),掏出自己的手機(jī),“你還不知道吧?這個地方到底是個什么鬼地方?”
“你是指紫閣會?”
高白霏播放了兩段視頻,此刻高澤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六樓像是一個宮殿。
“他們的背后有一群人,你對付不了的。”
高白霏苦笑一聲:“這些視頻再過一個小時,就會被發(fā)到網(wǎng)上。你是記者,就該知道輿論的壓力,有時是掃黑除惡最好的利器?!?/p>
“我必須得在這一個小時內(nèi)殺了他,否則,警察會帶走他?!备甙做⒅稚系牡叮跋胱屗頂∶?,揭露這個組織,就不能給他說話的機(jī)會?!?/p>
“可你用不著死?!?/p>
高白霏看著他忽而一笑:“你很心軟,但小記者心軟不是好事。你和我不也沒死,在這彌留之境嗎?這是我的仇怨,你趕緊去完成你的任務(wù)?!?/p>
高澤搖頭嘆道:“小八呢?它不是你的親人嗎?”
“小八被關(guān)堅的手下帶走了?!彼蝗贿煅首?,停頓了片刻才繼續(xù)說,“后面的事你應(yīng)該也知道了,它應(yīng)該死在了那場車禍中,沒有人會救一只貓?!?/p>
“不!它還活著。”
高白霏的雙眸突然抬起,那雙眼直勾勾地瞧著他:“你怎么知道?”
高澤輕嘆一聲:“雖然你開車的那天它確實在車上,但它并沒有在籠子里,你就不奇怪?”
高白霏想起上一次循環(huán):“上一次,你救過小八。”
“是的,也是救他的時候,我想不明白一件事。”高澤分析,“因為工作需要,我調(diào)查過關(guān)堅的日常習(xí)慣,他對動物毛過敏,且有輕度潔癖,是絕對不可能讓貓放在車上的?!?/p>
“你的意思是,小八沒有上車?”高白霏眼中閃著光。
人但凡眼中有光,便有了生氣。
此時皮特剛好從地庫氣喘吁吁上來:“快看看!是不是它!”
他的懷里安靜地躺著一只肉嘟嘟臟兮兮的白貓,看見高白霏立刻掙脫奔向主人。
“小八!”這是他第一次瞧見高白霏臉上的笑容,與照片中的她完全不同。
皮特擦了擦汗說道:“這小家伙原來早就被關(guān)堅手下人丟在路邊垃圾桶了,可它沒走一直蹲在車底等著。我還是頭一次看到貓這樣的。”
生命與生命的連接,有時候就是很奇妙。命運(yùn)相似的孤獨(dú)感,無助卻堅強(qiáng)地活著,他們彼此是最好的朋友,也是最信任的親人。
高白霏抱著小八:“小八,是不是你在保護(hù)我?”
小八雖然只會喵嗚嗚,舔舐著她的手,但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,眼眶微微濕潤。一只貓,會流淚,這也不是件稀奇的事。
而高白霏的淚水不再滑落而是毫無限制地噴涌而出:“對不起……”
“過去的一切很重要,但眼下的也不能磨滅。如果你選擇了死亡,現(xiàn)實世界里小八將從被收養(yǎng)到再度流浪,它期盼著你能回來的結(jié)局,可能是在停車場餓死,也可能被車軋死。”
高澤的話讓她放下了手中的刀,也許是小八的出現(xiàn),重新點燃了生的希望。而憤怒和憎恨它會一時占領(lǐng)腦子,但感性是人類柔軟的法寶,這或許就是人類成為人類的原因。
“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,希望你能活下去,找到新的人生?!?/p>
“這句話來自一個和我擁有類似過去的人,很難有說服力。”她的目光明媚起來,顯然是在欣賞面前這個男人。
“這句話,同樣也是對我自己說的?!备邼上蛩斐鍪?,“惡人永遠(yuǎn)逃脫不了制裁,我替你報了警,我的朋友是記者,也愿意將所有的真相一五一十報道,包括你的視頻,這一次,讓壞人受到應(yīng)有的懲罰,哪怕只有這一次?!?/p>
高白霏明白這最后一句話的意思,這不過是其中的一次循環(huán)而已。
皮特在一旁拿出錄音筆說道:“高女士,今天的事情我也是目擊者,雖然咱們做這行的有些時候是喜歡寫點大眾喜歡的題材,但是我這人也是有血性的,今天的事我一定幫你揭開真相……”
“謝謝?!备甙做c頭,而正當(dāng)這時遠(yuǎn)處天空又出現(xiàn)了一聲異響。
他們從夜總會的落地窗望出去,正好能瞧見天空中的那片火光。
是爆炸。
高白霏見他蹙著眉問道:“我記得你們一行人就是因為這個空難來到這個世界的,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成功抓到罪魁禍?zhǔn)?。?/p>
“你是指這場空難是人為的?”
“你不知道?”高白霏似乎對他才知道這件事感到奇怪:“第一天美食宮殿的任務(wù)里,我曾聽到過一個人喝了滅道酒后說的話,他說是他在飛機(jī)上動了手腳?!?/p>
高澤的眼神怔住,他原以為是因為惡劣空氣而導(dǎo)致的空難竟然是人為,更難以想象那個空難的始作俑者竟然也在絕世之巔。
“他長什么樣?叫什么名字?”
系統(tǒng):恭喜高白霏女士順利通過災(zāi)難重現(xiàn)任務(wù)!
“是個男人……”高白霏還沒說完,已經(jīng)從他身邊消失不見了。
“靠!”高澤懊惱指著系統(tǒng)怒道,“你就不能讓人把話說完嗎?”
系統(tǒng)里冬青熟悉的聲音:親愛的高澤,我要遺憾地告訴您,您的任務(wù)失敗。不過您樂于助人,敢于質(zhì)疑的精神可嘉,那一段話冬青我聽了都十分感動。系統(tǒng)將安排你下一次循環(huán)!
“你和我說清楚!這一次空難是人為嗎?”
“喂!”
系統(tǒng)聲音消失了,并沒有人回答高澤的這個問題。
又是同樣的強(qiáng)光,這一次他能瞧見燈的形狀,好多個圓形,他確定看到了手術(shù)室的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