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風(fēng)塵，總算抵達(dá)嶺州市。
川流不息的小轎車、摩托車、自行車，間歇變換的紅綠燈和直入天際的高樓大廈極大震撼了江林鹿這個鄉(xiāng)巴佬。
住的地方是市區(qū)周邊一處自建房出租屋，出租屋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紅磚房，大多都是三四層，進進出出的小道也就一米來寬，來來往往的人形形色色、三教九流。
出租屋在三樓，三室一廳，王一組住一間，王二組住一間，新的人販子媽媽和人販子爸爸住一間，王老板為了讓三分部盡快產(chǎn)生效益，暫時和三分部住一處方便指導(dǎo)業(yè)務(wù)，不過是單獨住在四樓。
傍晚，全部人被叫到王老板住處，房門打開，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寬闊的豪華客廳，電視、沙發(fā)、DVD、音響等一應(yīng)俱全，墻面上貼著幾張當(dāng)紅女明星海報，最顯眼的還是正對大門供奉的神位，一尊觀世音菩薩和一尊財神神像高居正位，供盤、燭臺、香爐等器具盡顯莊嚴(yán)。
正在上香的王老板在江林鹿等人進門后依舊自顧自地作揖敬拜，極其虔誠，儀式結(jié)束，王老板拿起茶幾上的佛珠坐在沙發(fā)上盤了起來，身后站著幾個小伙子，都是二十來歲，各個紋身，其中一人頂著頭黃發(fā)格外顯眼。
“姐、姐夫，人都到齊了吧？”
“齊了?！?/p>
聽著他們的對話，江林鹿這才注意到傳說中的新爸爸——冷肖，四十八九歲，個子不高，寸頭，國字臉，濃眉大眼，臉上皺紋不少，穿著一身灰色舊西裝，回力鞋，衣服似乎大了些，不是太合身，手里拿著只點燃的香煙。
看上去這新爸爸像個老實人，不像王老板和王德美二人的面相，滿臉橫肉殺氣重。
“小崽子們，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們都仔細(xì)給老子聽清楚了，否則哪天丟了小命可別怪老子無情，明白不？”王老板說著用惡狠狠的眼神從每個孩子的臉上掠過。
“明白?！北娙讼群蠡卮?。
“王一組的三人先自報名字和年紀(jì)，從一組組長開始。”王老板吩咐道。
“我叫冷云，12歲，王一組組長?！?/p>
“我叫冷燕，7歲?！?/p>
“我叫冷偉，9歲?！?/p>
三人先后自我介紹，而那個叫冷偉的孩子赫然杵著根拐杖，左腳小腿以下空無一物。
“嗯，好?！蓖趵习迮ゎ^對江林鹿等人說：“之前我在車上的時候已經(jīng)說過，你們四個以后就是王二組。瘸子是王二組的組長，改名叫冷奎，平時還叫瘸子；羅錚改名冷錚；鐘飛改名冷飛；鐘慧改名冷慧?！?/p>
接著又指向冷肖和王德美，“這是你們的爸爸，冷肖；這是你們的媽媽，王德美。你們七個全部都是他倆的孩子，若是有人問起你們來這里做什么的，就說是‘父母在嶺州打工，就跟著來了’，知道了不？”
眾人對新身份似乎還比較懵，也不敢回答。
“瘸子，我問你，你叫什么名字？爸爸和媽媽叫什么名字？”
瘸子明顯比較有經(jīng)驗，答道：“我叫冷奎，爸爸叫冷肖，媽媽叫王德美?！?/p>
“嗯，不錯。你呢，叫什么名字？爸爸和媽媽叫什么名字？”王老板對著秦芩問。
“我…我叫鐘慧，爸爸不……”
“啪……”秦芩話還沒說完就被王老板一個大耳光扇來，也不敢哭出聲，只能讓眼淚無聲流著。
“把老子的話當(dāng)耳邊風(fēng)啦！你說錯啦，再教你一遍，你現(xiàn)在叫冷慧，爸爸叫冷肖，媽媽叫王德美。記住沒有？”
“記住了……”
“再來一遍，你叫什么名字？爸爸和媽媽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我、我、我叫……”秦芩因為過度緊張，結(jié)巴著半天沒說出話。
王老板朝冷肖使了個眼色，冷肖似乎顯得很為難，皺起個苦瓜臉轉(zhuǎn)過頭，帶著哀求的眼神看著王德美，王德美翻著白眼瞪了冷肖一眼，“窩囊廢，我怎么嫁你這么個廢物，除了會挖點草藥看點病還能干啥，害得老娘跟你窮了大半輩子，賺錢的機會來了還磨磨唧唧，活該窮死你。讓開，看我的。”
“來，我來教你一遍?！蓖醯旅勒f著三兩步走過來舉起手準(zhǔn)備又給秦芩來一耳光。
眼見秦芩又要挨打，江林鹿急忙沖到秦芩面前張開雙手護著，“等等，媽媽，我叫冷飛，爸爸叫冷肖，媽媽叫王德美，我們是因為父母在嶺州打工才跟來的。她叫冷慧，是我妹妹，妹妹，你快給媽媽說你叫冷慧。”
秦芩捂著臉顫抖著聲音說：“我、我叫冷慧，爸爸叫冷肖，媽媽叫王德美?！?/p>
當(dāng)晚，王二組除了瘸子以外每個人至少都挨了一個大耳光，江林鹿實在想不到一個燒香敬佛的人行事居然如此狠辣，也許……這就是錢的魔力吧。
之后王老板還讓每個人都給菩薩和財神爺上了三炷香，作了三個揖，以求生意興隆、財源滾滾。
第二天培訓(xùn)的內(nèi)容主要是教大家一些常規(guī)乞討套路和暗語，培訓(xùn)老師是王老板身邊的那個黃毛，黃毛有一個逗逼的名字，孫小強。
王二組四人圍坐在一起，孫小強在那里侃侃而談，不外乎是如何賣悲慘、如何博取同情、如何死纏爛打等等，他還說道：
“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特點，乞討也是屬于跑江湖的一類，江湖有八大門派，俗稱江湖八門，分別為驚、疲、飄、冊、風(fēng)、火、爵、要等8個門派。”
“驚門——主要鉆研吉兇禍福，為人指點迷津，如今一些看相算命的人有自稱是驚門中人。”
“疲門——講究的是行醫(yī)濟世，不過主要指江湖游醫(yī)、巫醫(yī)等等?！?/p>
“冊門——講究的是考證今古，如今一些搗騰真假古董的，經(jīng)營字畫的，有自稱冊門中人?！?/p>
“風(fēng)門——研究的是地理風(fēng)水，現(xiàn)在一些風(fēng)水先生、陰陽師有自稱風(fēng)門中人。”
“火門——講究的是養(yǎng)生術(shù)，主要指一些煉金術(shù)、煉丹術(shù)什么的?！?/p>
“爵門——研究的是縱橫之術(shù)，現(xiàn)在有些人在假冒官方名義進行詐騙?！?/p>
“要門——就是乞討要飯，現(xiàn)如今你們四個自然也算要門中人。”
江林鹿聽得這些江湖往事比較感興趣，邊聽邊在腦補那些形形色色的畫面，無意間注意到孫小強左手手表，這表乍看上去就是塊爛大街的地攤貨，仔細(xì)一看還是爛大街的地攤貨，沒什么特點。江林鹿盯著這塊表一直看，總覺得這塊表不那么簡單，具體哪里不簡單是即看不出來也說不上來。
孫小強似乎注意到了江林鹿的眼神，扯了扯衣袖將手表遮住繼續(xù)說：“江湖上的事兒大多見不得光，有些時候又不得不在市井之間交流、攀談，久而久之自然形成了一套系統(tǒng)的江湖黑話，比如：”
“一”黑話叫“柳”?！岸焙谠捊小霸隆薄！叭焙谠捊小巴簟?。
“四”黑話叫“載”?！拔濉焙谠捊小爸小?。“六”黑話叫“申”。
“七”黑話叫“行”?！鞍恕焙谠捊小罢啤薄！熬拧焙谠捊小皭邸?。
“十”黑話叫“句”。
“東方”黑話叫“倒埝”。“西方”黑話叫“切埝”。
“南方”黑話叫“陽埝”?！氨狈健焙谠捊小懊苒?。
“見人要錢”黑話叫“逼柳琴”?！把亻T乞討”黑話叫“化鍋”。
江林鹿記性非常好，好些常用黑話基本都是孫小強說一遍就記住了，連一向眼高于頂?shù)耐醯旅蓝贾笨浣致钩鱿?，孫小強見江林鹿很有天賦，便送了一書給江林鹿，書名叫《黑話大全》，江林鹿僅僅用4天時間便通讀全文，還能用簡單的黑話與孫小強進行交流，這讓孫小強驚艷不已。
時光飛逝，培訓(xùn)徹底結(jié)束。
瘸子順利成為王二組組長，業(yè)務(wù)量和羅錚一樣，都是每天十五塊錢。瘸子作為組長還是有一點特權(quán)的，只要完成當(dāng)天業(yè)務(wù)量，就可以得到一毛錢工資，如果王二組當(dāng)天的業(yè)務(wù)量都完成了，還可以再拿一毛錢工資，這對十五歲的瘸子來說可是從未發(fā)生過的好事。
江林鹿和秦芩身體健全，乞討要錢反而沒有身體殘缺的人有優(yōu)勢，任務(wù)量低一些，每人每天十塊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