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月夕重新站在陸地上，她全身都濕透了。
少女烏黑長發(fā)都濕了，純白長裙垂至腳踝，水珠從她微頜的眼皮滑下來，仿佛一滴晶瑩的淚水。
她赤足朝洞穴外走去，一步一步，悄無聲息。
宋南柯……
宋南柯……
你在哪里呢？
走出洞穴，暮色四合。溫度漸漸涼下來，更別說月夕全身衣物濕冷又沉重。
她進洞的時候是正午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，這段時間足夠宋南柯到秘境的任何一個地方。
月夕開始找宋南柯。
時間一點點流逝，天色暗了下去，月夕仍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宋南柯的行跡。
這時，一個弟子經過她身邊。
她記得，這名弟子是器宗的，素來與宋南柯交好。
她柔聲喊住那位弟子：“道友你好，請問你有見到宋南柯嗎？”
“什么？”那名弟子轉過身，“宋南柯好像……”
“是你？！”
就在看清月夕面容的瞬間，他像是見到了極恐怖的景象，猛地發(fā)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。
“你……你不是已經死了嗎？！”
他的雙眼瞪得渾圓，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驚愕。這還是活人嗎？還是已經成為怨鬼了？
幾乎下意識地，他從腰間掏出一把鋒利無比的斧頭，毫不猶豫地朝著月夕狠狠地劈去。
月夕沒想到他會突然暴起，下意識側身躲開，但還是被斧頭劃過臉頰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，全場一片死寂。
只有那名弟子粗重的喘息聲在空氣中回蕩著。
他瞪大了眼睛，死死地盯著眼前少女臉頰上緩緩滲出的血，雙手緊緊握著斧頭，仍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。
過了好一會兒，他似乎才漸漸回過神來，終于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鬼，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而月夕。
她用手輕輕撫上臉頰的傷口，指尖沾上血。她垂眸看著指尖上那滴血珠，沒有說話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不能怪我啊，誰知道你會突然出現(xiàn)？”
“宋南柯跟我們說，你不小心跌進湖里，早就死了！”
那弟子在狡辯。
他看著眼前的少女。她穿著一襲白裙，烏黑長發(fā)，五官漂亮，殷紅的血珠順著左臉頰流下，艷麗到驚人的血紅和蒼白勝雪的膚色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，這道血痕不僅沒有破壞美感，反而給月光下的少女增添了一種觸目驚心的旖艷。
“沒關系。”她搖頭，聲音很輕，幾乎消散在風中。
“你知道就好?！钡茏酉肫鹆嗽孪Φ氖ツ该?，聽說她被欺負了也從不反抗，現(xiàn)在一看果然如此，于是松了一口氣，轉身要走。
然而，當他邁出第一步時，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他緩緩低頭。
一柄劍自身后穿過他的腹部。
與此同時，一道溫柔的女聲悠悠傳來。此刻這聲音對于他來說，如同惡魔的低語，令他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栗起來。
“現(xiàn)在，可以告訴我，宋南柯在哪里嗎？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那弟子哆嗦著嘴唇，巨大的疼痛自腹部卷席他全身，他要強撐著才能不昏過去。
他不可置信。
原來月夕那副溫柔表象都是裝出來的！
他感到毛骨悚然，一種深深的絕望涌上心頭，他會死嗎？
他一邊大口喘著粗氣，一邊艱難道：“你……你先放開我，保證……保證不殺我……我才說?！?/p>
月夕歪頭想了想，還是把劍從他身體里抽了出來。
血流了一地。
她笑意盈盈：“我保證不殺你哦?！?/p>
“好……那就好?！?/p>
“他……他往那里走了……”
弟子疼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，勉強抬手指了一個方向。
月夕觀察著他的表情，確認不是在說謊后，唇角彎起一個笑容：“謝謝你哦。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答應不殺我……”
月夕點頭：“嗯，不殺你?！?/p>
弟子松了一口氣。
然而下一秒，他聽見少女含笑的聲音：“不殺你，但是會把你做成傀儡哦?！?/p>
隨著這句話落下，月夕唇舌間滾出一陣晦澀冗長的語言。
這是……
他還沒反應過來，就感到自己的腿動不了了。
……這是禁術！
更糟糕的是，他逐漸意識到，這個動不了的范圍還在擴大。從一開始的腿，往上蔓延，到腰、肩……
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梁。
再下去，是不是就是他的大腦？這是不是意味著神識徹底湮滅，他徹底死亡？
不?。?！
一聲尖叫即將沖破他喉嚨，卻硬生生止住了。
因為，他的喉嚨也動不了了。
這種感覺很恐怖。
他能夠很清楚地感知到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逐漸硬化，成為和路邊一塊石頭沒什么區(qū)別的死物。他一點一點、無比清醒地經歷著這一慢性死亡的過程。
白裙少女站在月光下，圣潔仿佛神女，垂眼凝視著他漫長的苦痛。
不憐憫。
不停止。
不拯救。
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一位神，那么她一定是墮落的邪神。
傀儡術完成的那一刻，月夕感覺到，這具軀殼里的靈魂已經灰飛煙滅了，留下來的是一具空蕩蕩的皮囊。
無數(shù)看不見的絲線纏繞住這具軀體，而絲線的另一端握在她手中。只要她心念一動，就能牽扯著絲線操控他的身體，就像木偶一樣。
傀儡睜開了雙眼。
那雙眼睛黑白分明，看起來和從前無異，然而月夕知道，這已經不再是一個活人了。
“我的第一個傀儡，”她笑意盈盈，對它下達了第一個命令，“回去吧?！?/p>
“去藏在正道里，藏在人群里，直到……”
“直到我需要你的時候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