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張匣子和牛家老婦人從老莊長家回走中,牛家老婦人對張匣子說:“匣子,老莊長為人正直,會主持公道的,以后你就放心打鐵吧。”張匣子跟走在牛家老婦人身后,看著牛家老婦人那兩只小腳不停的碎步往前倒著,很是為牛家老婦人著急受累。他一邊聚精會神聆聽著牛家老婦人對他的安慰和鼓勵,一邊插話說:“大娘,老莊長在莊里怎么有如此高的威望,說話釘是釘,鉚是鉚,句句算數(shù)?”他想到了老莊長安排人給他找人搭鐵匠棚子一事。
牛家老婦人對張匣子說:“孩子,你往前走一步?!睆埾蛔油斑M(jìn)了一小步,與牛家老婦人并行著,也邁上了小碎步的節(jié)奏。牛家老婦人看了張匣子一眼,方又說道:“老莊長家,世世代代為石城堡做了好多好事。我也是聽說,現(xiàn)在的老莊長是石城堡第一戶欒氏先人的嫡孫,到他這一代是第二十二代了。他的先祖?zhèn)円淮淮膸ьI(lǐng)后來的人修路建橋,開荒造田,挖井置屋,栽樹豐山,做了無數(shù)的好事?,F(xiàn)在的老莊長,年輕時又學(xué)醫(yī)治病,又弘揚(yáng)武術(shù),還捐房捐錢辦了私塾,你說他能沒有威望?”
張匣子聽著牛家老婦人講述老莊長的家族史,心中對老莊長更加的起了敬意,心里想:這威望不是生來俱有的,是靠無私的付出積攢起來的!于是就對牛家老婦人說道:“大娘,原來是這樣啊,我也像老莊長學(xué)習(xí),多做好事,將來我也當(dāng)莊長?!?/p>
牛家老婦人讓張匣子的這句話給逗笑了,說道:“匣子,這莊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當(dāng)?shù)?,你好好打你的鐵就行了。”張匣子也嘿嘿的笑了,他在心里想:我想想當(dāng)莊長還不行嗎。
說話間,兩個人便到了村頭。張匣子目送牛家老婦人進(jìn)了她家的大門,自己才進(jìn)到了場園屋子里。他放松了一下,就坐在那里發(fā)起呆來,他怎么也沒想到,來到石城堡的第二天就出了麻煩事,讓菊花嫂子和牛家老婦人受了連累,讓老莊長費(fèi)了心思,心里很不是個滋味。
“哎呦歪,這是誰家的鐵匠爐子,怎么涼了呀?”村頭老柏樹底下傳來了一句酸的能擰出水來的風(fēng)涼話。張匣子一聽那騷音,就知道又是那個叫潘大妮子的“狐貍精”來了。張匣子不想理她,就在場園屋里躲著不吱聲,想看看這個“狐貍精”還會耍什么把戲。
潘大妮子站在老柏樹底下,四周望了望,不見壯漢鐵匠的影子,自言自語的說道:“壯漢呢,壯漢去哪里了呢?”
一會兒,在靜中之時,張匣子聽到了老柏樹對面的石板橋上,傳來了“叭嗒,叭嗒”蹄子聲。接著又聽到了那個潘大妮子嬌滴滴的聲音:“大貴哥,你可回來了,我托你買的紅紗巾買回來了嗎?”接著就聽到了那個叫大貴的男人說:“你這洋貨可難買了,縣城里沒有,我又托人從濟(jì)南給你買回來的。”有過路的人也問:“大貴,我們定的那些鐮刀買回來了嗎?”那個叫大貴的男人又答道:“大爺,放心吧,大家定的貨都買回來了,你看我這三個騾子,不都是馱的滿滿的嘛?!?/p>
張匣子聽了這些對話,知道這個說話的大貴是個走貨的生意人,難怪這石城堡雖在深山卻能有這么多人家在這里過著安逸的生活。特別是他聽到“鐮刀”二字時,便敏感的想到了自己打鐵用的火炭和鐵料不多了,就快步走出了場園屋子,來到了老柏樹底下。他見那個叫“大貴”的男人領(lǐng)著三個大騾子,騾子背上都馱著沉甸甸的東西,便朝那“大貴”行了個禮,然后說:“這位大貴哥,我是剛來的打鐵的鐵匠,敢問大哥,下次出山可否給我?guī)Щ匦┗鹛亢丸F料來?”
這位大貴哥正是卜仕仁家的大兒子卜大貴。早年,曾經(jīng)和牛繼發(fā)結(jié)伙做走山貨的生意,由于卜仕仁家家底厚,后來就買了騾子,生意越做越大。牛繼發(fā)村頭堵截盜賊被傷致死后,卜大貴就自己走縣城,把山里的貨運(yùn)出去,再把村子里各個鋪?zhàn)佣ǖ呢涍\(yùn)進(jìn)來,三五天一個來回。
卜大貴見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給他行禮,就上下打量了一番,然后說道:“你是才來的鐵匠?從哪里來的?”張匣子連忙應(yīng)道:“這位大貴哥,我是從五十里外的石峽村來的?!辈反筚F點(diǎn)了一下頭,好像知道這個石峽村一樣,然后又慢條斯理的說:“哦,帶貨,這個好說,這個好說,你報個數(shù)就行?!?/p>
潘大妮子在一旁沉不住氣了,軟綿綿的對卜大貴說:“大貴哥呀,這個壯漢他不理我,他還讓菊花奚落我,你別給他帶什么火啊鐵啊的?!辈反筚F見潘大妮子又犯了挑逗男人的老毛病,怕當(dāng)著眾人的面再對自己說出一些色言色語來,就說道:“潘大妮子,你正經(jīng)點(diǎn),快跟我回家拿你那紅紗巾吧?!?/p>
卜大貴牽著騾子進(jìn)了村,潘大妮子也知趣,就跟在騾子屁股后邊,也一扭一扭的進(jìn)了長長的胡同里。到了胡同的一個彎彎處,潘大妮子見前后無人,就緊走幾步,追上了卜大貴,一下子抱住了卜大貴的一只胳膊,嬌滴滴的說道:“你這死鬼,可想死我了?!?/p>
卜大貴停住腳步,趁機(jī)問道:“你那個當(dāng)家的谷大龍回來了沒有?”潘大妮子道:“誰知道他死哪去了,說是出去做買賣,這都兩個多月不回來了?!辈反筚F一聽,膽子大了起來,一只手順勢摟住了潘大妮子不斷擺動的楊柳細(xì)腰,說:“小寶貝,你要的紅紗巾在這里呢。”卜大貴從懷里掏出一個軟軟的、輕輕的小布包來,塞進(jìn)了潘大妮子的小手里,說:“明黑老地方見。”潘大妮子接過那個帶著卜大貴體溫的小布包,捧到鼻子上聞了聞,說:“你這個饞貓,咋不今晚呢?”卜大貴讓潘大妮子挑逗的快把持不住了,就拍了一下潘大妮子的屁股說:“你快回家吧,我今晚還要例行公事呢?!?/p>
這時,三個騾子可能太累了,都在胡同里的石板路上“叭嘰叭嘰”的甩打著蹄子,好像在說:行了行了,快走吧,親親話明黑再說不行嗎!卜大貴懂得騾子的心聲,對還在纏纏綿綿的潘大妮子說:“快過來人了,別讓人家碰上了,你快回家吧?!闭f完,卜大貴像什么事也沒發(fā)生一樣,牽著騾子拐出胡同彎彎處,回家去了。
卜大貴進(jìn)到家院來,正碰上老爹卜仕仁出門去開族長會。他見老爹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,氣色很不對。就問:“老爹,你這是怎么了?臉色這么難看?”卜仕仁隨便的應(yīng)著,說了一句:“這趟貨順吧?”卜大貴答:“一路上還算安全,爹,您這是?”卜仕仁臨出大門口了才回應(yīng)了一句:“去開族長會,你去屋里看看你兄弟,就啥都知道了。”
卜大貴的媳婦聽到丈夫回來了,從東廂房里出來幫忙卸貨,他娘孫氏也出來搭把手。剛開始卸貨,卜大貴就聽到屋里喊了一聲:“疼死我了,這個該死的菊花!”卜大貴停住手中的活,進(jìn)得正房屋來,發(fā)現(xiàn)兄弟大順子灰頭土臉的,額頭上腫起了個大包,下嘴唇也腫的老厚,腮上也有幾道劃傷,就問:“順子,你這是怎么弄的?怪嚇人的!”卜大順不理哥哥,又“哎喲哎喲”的叫了起來。
這時,卜大貴媳婦在院子里開了腔:“別問了,順子是爭風(fēng)吃醋讓人打的?!逼牌艑O氏聽了這話不高興了,對大貴媳婦厲聲說到:“大貴媳婦,你這是說的啥話?這么難聽。”卜大貴知道媳婦說的是真的。就對娘說:“順子天天在村子里瞎逛蕩,不惹事才怪呢。我看,下回讓他跟我去城里看小貨棧,我自己實(shí)在是忙不過來了。”大貴娘聽了大貴這句話,不吱聲了。
三個人無語的忙著在院子里卸貨、整貨。只有那卜大順還在屋里不停的叫喚著。
說欒莊長家的大宅院里,卜仕仁進(jìn)到廳堂,各族的族長們就都到齊了。欒莊長環(huán)顧了一下各位,便開口說話了:“今天下午召集各位族長前來,有一事相議?!睓枨f長稍有停頓后,接著說:“有的族長們可能已經(jīng)知道了事情的起因,就是今天上午有人砸了一個剛來我們石城堡落腳的鐵匠的鋪?zhàn)??!睓枨f長說著有些氣憤,就敲了幾下八仙桌子。稍停,又接著說:“我們各族的第一代祖先,哪個不是這樣人生地不熟的走進(jìn)石城堡的?我們的先人們都是互相接納,互相包容,互相照顧,所以才有了今天二十多個雜姓的石城堡。”老莊長說的很激動,見大家都低下了頭,便提高了嗓門,說道:“今后這種事情不允許再發(fā)生了,各族長都要管好自己的族人。今天我提議,在我們莊規(guī)里再加上一條,從明天起,凡是欺負(fù)或?yàn)殡y外來匠人謀生的,一律罰銀錢十兩!大家對此可以進(jìn)行討論?!睓枨f長特別的把“匠人”二字說的慢而有力。
欒莊長為什么特別的重視匠人,是有原因的。石城堡處在深山溝壑里,交通不便,非常閉塞,過去與外界很少打交道,多虧了各路來投靠石城堡的先人中有諸多匠人,如石匠、瓦匠、木匠、刷布匠等手藝人,還有教書匠,制衣匠,理發(fā)匠,等等,才自行建造了房屋,興修了道路和水利,石城堡才過著自給自足如“世外桃源”般的生活。他深知石城堡缺個鐵匠,所以才想法一定保護(hù)好這個鐵匠張匣子。
各位族長竊竊私語,目光都不斷的投向了卜仕仁。而卜仕仁卻不敢抬頭看大家,低著頭兩眼看著自己的腳尖。他想:兒子卜大順做的這事讓他丟盡了人,欒莊長說從明天開始罰銀子,是給自己留足了面子。他很知好歹,于是第一個開口說:“我同意”并舉起了手。接著大家都紛紛舉手,表示同意。
欒莊長清點(diǎn)了一下,說:“大家都同意,那就通過了!”然后,對私塾里的朱學(xué)孔先生說:“朱先生,麻煩你把這一條補(bǔ)寫在莊規(guī)里,再把今天的決議寫個告示,張貼于大街小巷。最后,我再強(qiáng)調(diào)一下,各位族長要管好自己族里的人,尤其是管好自己家里的人,也可以開族人會議把今天下午定的這條莊規(guī)說說。今天下午的會就到這里,散會吧!”
再說張匣子,下午正在場園里捯飭他那些鐵家伙,準(zhǔn)備明天開爐打鐵。正忙活著,柳菊花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的提開柵欄門子進(jìn)來了,對壯漢張匣子高興的說:“匣子兄弟,好消息,老莊長開族長會定下了一條規(guī)矩,說從明天開始,誰欺負(fù)外來謀生的匠人,罰銀十兩呢!你就放心的在俺家場園屋里住下來打鐵吧,我過來給你收拾一下屋子?!?/p>
柳菊花說完,就邁進(jìn)了屋子里。她把屋子里的那柴草和雜物都清理出來,讓張匣子把墻角上放的一摞土坯壘成了個土炕。柳菊花把細(xì)軟軟的麥瓤鋪在炕上,又回家拿來了一領(lǐng)席子鋪上,把張匣子的鋪蓋疊整好,整整齊齊的放在炕的一頭。張匣子在一旁站著,心里喜洋洋的,心想:這回像個人住的地方了。
這時,已是傍晚,西邊大紅大紅的太陽落下山去了。張匣子從小河里提了桶清水,兩個人在屋子里把臉洗了,張匣子把自己的一條汗布巾遞給柳菊花擦臉。
柳菊花接過布巾,剛要去擦拭自己的臉頰,便聞到了布巾上一股子男人沉淀下來的酸泥的酵香味道。這久違了的味道,沖進(jìn)了她的鼻孔。她頓了頓,還是把那布巾捂在了臉上。她擦拭了幾下,感覺那夾雜著酒糟香的酸泥味,一下子鉆進(jìn)了她的全身,爬滿了她的細(xì)胞和神經(jīng),她感覺到了一種快感的沖擊。這沖擊,讓她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,讓她的臉蛋紅了起來,讓她的手和腿有些顫抖了。她像一個喝多了酒的女人一樣,眼看就要醉倒在地上了!
欲知后事,下回分解!